小南洋，大世界

文_梦 远

一座小村庄，一片老洋房，一棵秋枫树，一条蒜溪流——这是我对涵江江口镇东大村的最初印象。

老洋房里有故事

这座叫东大村的村庄，素有“福泉古驿道，入莆第一村”之称，是典型华侨村。十里蒜溪傍村流，千年古驿道穿村过，描绘的就是东大村景观。穿越 1000 多年前的星空，翻开莆仙厚重的史册，2000 多位进士北上进京赶考、南下金榜驰报、荣归故里，都在这条古驿道上留下印记。福莆岭不过四五里，但这里有明代状元周如磐“武当别院”的题词；有纪念闽王赐名翁承赞故里的“光贤亭”；有朱熹结庐讲学的“草堂山”遗址；还有“紫阳朱先生书院”的碑刻。一条古驿道连接着千年历史，透过小村庄，我仿佛听到历史的足音。

村里无处不在的南洋风情与红砖建筑群交相辉映，见证着这里的沧海桑田。村委会副主任姚志华指着一栋栋老洋房告诉我，老侨宅所用的建筑材料大多是从南洋运送回乡的，建造时融入莆仙特色和南洋美学，这让东大村有了“小南洋”的美誉，很多人就冲着看“老洋房”到东大村来，使东大村声名鹊起。这些建于 20 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南洋老建筑，至今保存完好的有 38 处，120 间厝、姚五哥六角亭厝、文德楼、厝利楼、堞楼等一批建筑，将东南亚、欧式建筑风格与莆仙本土老建筑融为一体，东西合璧，洋为中用，相得益彰，各领风骚，一片记载着侨乡变迁的活态文物建筑群从此诞生。当你以“开眼看世界”的视觉，观赏这些老洋房时，眼前不禁浮现出百年前穷苦村民为了生计，下南洋谋生活的悲壮场面。

曾经在影视纪录片中见过“下南洋”的场景：从明朝到民国这段历史时期，国内战乱不断，民不聊生。闽粤一带人多地少，老百姓穷困潦倒。为了谋生计，求生存，改变个人或家族命运，躲避战乱，闽粤地区老百姓前赴后继地下南洋谋生。大量华人涌入东南亚后，对当地的生产、生活以及经济建设，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。许多华人在侨居国从事商业活动，负责管理海外贸易，收购当地土特产，销售该国货物，从而形成了一个沟通中国与海外贸易的商业网络。还有相当一部分华人从事手工业，烤面包师、裁缝、鞋匠、金匠、银匠、雕刻师、锁匠、画家、泥水匠、织工，几乎无所不包，也有一些从事农业、园艺和渔业的华侨。

东大村民自古以农耕为主，地瘠民贫。从 1892 年开始，当地村民为改变命运，背井离乡，冒险远赴南洋，在异国他乡白手起家，艰苦创业，通过同乡之间相互提携帮助，逐渐发展壮大，成就了一部部商业传奇。

下南洋以命相搏，赚了钱光宗耀祖。他们不断创造财富、积累财富，回乡盖大厝成为衣锦还乡的村民最直接的呈现方式。我在老洋房的华侨博物馆里看见装水泥的大木桶，当时国内还不会生产水泥，姚志华指着又高又大的木桶说，一木桶可以装 200 斤洋灰，盖洋房的大量洋灰、钢筋、瓷砖等建材，都是从国外一船一船运回来的。据统计，当时建造的房屋有 30 多座。而那时全村户数不过 50 多户，这意味着建房户数超过 60%。东源以姚、卢两大姓为主，兼以其他少数姓氏。第一座华侨民居是姚为祺故居，其次便是姚裕宝、姚裕成昆仲大厝。传统民居以姚丰隆大厝为代表，中西合璧民居以文德楼为代表。这些中式为体，西式为用的老建筑，迄今已有七八十年的历史。岁月把南洋风情刻进了白墙黛瓦，也将下南洋华侨们的拼搏奋斗故事写进了历史。如今，东源华侨的后裔依然遍布印度尼西亚各地，有两三万人之众，大大超过了在家乡的原住民。

赓续历史文脉，弘扬侨乡文化，赋能乡村振兴。围绕着推进“活化利用蒜溪南洋古厝”项目，东大村已将五哥六角亭开辟为民俗馆，姚为祺故居开辟为家风家训馆，玉秋楼开辟为文创基地，堞楼开辟为手工体验馆——这些馆的开辟，促进了文旅融合发展，完善了基础设施和乡村景观，村民的获得感幸福感显著增强。

500年树龄的秋枫树

当老洋房刷新乡村振兴的版图，沉寂多年的古村落顿时鲜活起来。

“迎仙驿”青年旅舍整装登场，古时候这里是莆田境内第一驿“迎仙驿”地界，现如今修缮成青年旅舍，都是历代学子的停驻之地，都可延续劝学好学的耕读之风，这里正是拓展文旅和研学项目的理想之地。青年旅舍建筑面积 308 平方米，共 2 层 6 个房间。外观是蓝色屋顶、红砖白墙的小洋楼，楼内则是适合旅行者居住的酒店式公寓。我登楼参观，这里已经具备接待能力，宽敞明亮的房间，标准化的配置，随时准备迎接观光客的到来。

姚为祺为东源抵达南洋第一人，他的故居成为“廉善传家”的侨乡家风家训馆。“赤子荣光，因家风传承，铸就辉煌。侨邑繁华，归廉善遗风，别具特色。家训鉴明，乃知行合一，止于至善……”走进家风家训馆，一篇文采飞扬的《廉善传家赋》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诠释得淋漓尽致。馆内记载和阐述了李氏、黄氏、何氏、陈氏等江口镇多个华侨家族的家规家训。好家训带来好家风，好家风形成好民风，侨乡独特的文化和华侨精神根植于家规祖训。

由“文协楼”改造的华侨纪念馆以“十里蒜溪景，百年南洋风，千载驿道情”为主题，展现当地厚重的“侨史”“侨心”和“侨情”。始建于 1930 年的“文协楼”，是一座中西合璧的三合院。镶嵌在墙体的“洋瓷砖”，历经近百年沧桑，色彩依然光鲜夺目。门墙彩绘的“风狮爷”生动传神，寄托着人们对平安下南洋的美好祝愿。通过图片展示、场景还原、全息影像等方式，全面展示华侨奋斗史、发展史、贡献史以及爱国爱乡情怀，游客不仅能观摩，还能沉浸式游玩、互动和体验。

东大村古民居是莆田文化与南洋文化的生动结合，徜徉在各具特色的洋楼里，满眼都是浓烈的色彩和异国风情。或陶醉在莆仙文化的底蕴之中，厅堂里依稀传来古老的莆仙戏演绎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；或身临东南亚的椰风蕉雨中，感受着思乡心切的老华侨，一边与家人围在一起吃自家煮的江口卤面，一边絮絮叨叨的给儿孙们讲小时候的家乡往事，这些看不见的场景，以老洋楼的方式，活生生地还原在我们面前，这就是老华侨留在家乡的根啊！

依托蒜溪沿岸的锦绣风光，村中南洋风情的古建筑群以及承载着千年历史的福莆古驿道，被打造成莆田市乡村旅游品牌。姚志华介绍说，东大村利用独特的侨乡文化、生态景观和农业资源，发展生态农业、农产品初加工、休闲旅游、科普研学等，促进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。东大村还引进专业团队，对村内旅游资源进行整合和运营，增加村民就业和村集体收入。同时对村庄进行美化、绿化、亮化，兴建 26 个口袋花园，50 户美丽庭院，20 处美丽微景观。种植的向日葵花田十多万株，成为游客热门打卡地。修建了沥青混凝土道路，设计了旅游路，制作了旅游标识标牌。东大村还委托九略瑞翼团队驻村，提炼侨乡文化，构建东大 IP，打造示范空间，以文化振兴为切入点，发展南洋特色，传播侨乡文化，弘扬先贤品德，唤醒东大乡魂。东大村被评为全国乡村治理示范村、乡村振兴省级试点村、省级传统村落，实至名归。

在村委会附近，一幅巨大的墙绘吸引了我的眼球，这是一幅以“风狮爷”为主体的墙绘画。风狮爷是一种汉族民间风俗，其造型由庙宇门口的石狮形象演变而来，寄托了民间老百姓祛邪、避灾、祈福的美好愿望。从百年老洋房中提取的“风狮爷”作为文创产品 IP 主推的形象标志，得到了村民的认可，同时还将老建筑以及依附其间的各式神兽、纹饰、花砖、门楣题刻等元素，通过专业视觉设计，转化成乡村文化IP 素材库。目前正开展文化 IP 产品形象的推介和应用，推动文化资源向文化资产转化，赋能乡村振兴。

姚志华特意带我去看一棵有着 500 年树龄的“风水树”。这棵秋枫树最奇特的是，树的根部长着层层叠叠巨大的树瘤，仔细一看仿佛像一只跃跃欲试的雄狮，村里人骄傲地称它为“高山头”。但姚志华有更好的解释，他说这棵树代表着老华侨的心，身在异国他乡，心永远都留在东大村。